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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展

秋日的风拂过徒骇河的尾闾，吹红了挂满枝头的硕果。回到位于滨州市沾化区图书馆三楼的吴开晋文学馆，熟悉、亲切，坐在先生的书桌前，用心感知温暖的过往。

1996年春我来到济南，在山东大学新校南门开了一间小书店谋生，浓郁的学术氛围和与书相伴的日子，让我结识了许多知名学者、作家。吴开晋先生就是我在参加一次山大学生社团活动时认识的。那时他住的山大南路宿舍与书店同在一条路上。先生外出，总是先骑自行车到书店门口，然后再乘坐1路公交车出行。熟稔以后，他会把一些诗歌活动的信息告诉我，也经常带我一起参加，如洛夫先生来了，听食指的朗诵会，参加研讨会等等。为避免我的尴尬，他总会很热情地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学生”，我那时二十岁，稚气未脱，倒也像个“学生”。

1997年到1999年三年“五一”期间，我连续组织全国诗歌交流研讨会，每次都有近百人参加，先生不仅是“首席策划”，还帮助邀请联系落实嘉宾，更要为学员讲课，一直陪着忙活，分文不取。1998年，我涉足出版行业，策划的第一套书是由中国文联出版社推出的《新世纪诗丛》，先生欣然担任编委会主任，并帮助组稿、写总序，联系济南出版社的侯文英老师免费设计封面，先生还将自己的第二部诗集《倾听春天》放到该丛书里。

因为离得近，先生家我是常去的。那时先生刚退休，身体很好，还编着好几本书，经常有诗人朋友来访。当时济南的诗歌活动也多，先生几乎是有请必到，发言、作序、写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不会拒绝的人。有一次，新泰农村的一位作者慕名找到先生求教并请写序，先生叫上我一起见面，还在小区门口餐馆吃饭，我感觉来人生活现状欠佳，劝其不要写了，也是觉得他不具备出书的条件，还说了些过头话。送走作者后，先生含蓄地批评了我，我当时并不理解。数月后，那位作者的父亲——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一路问着找到先生家，告知孩子已生病去世，孩子生前唯一的爱好就是诗歌，一直叮记着先生的序文，他这次来是想完成儿子遗愿。那天我在先生书桌上看到一沓沓写在田字格本上的诗稿，还有先生刚写完的序。先生告诉这位父亲，现在出书花费太大，让他回去找个打印社为儿子印上几本留个念想就好，老人老泪纵横，满意地走了。

1988年，先生的一名学生提供支持，我有幸追随先生与几位老师一起去重庆参加中国当代文学学术年会。那是我此生第一次饱享文化“盛宴”，受益巨大。我们坐火车先到西安、成都停留几日，重庆会后又乘三峡游船一路观光到宜昌，坐火车返回。同在重庆开会的渤海大学王科教授与先生相熟，随我们同行。那日到了宜昌已近傍晚，当得知王科教授还未预定住处，先生热情邀其与我们同住，我们一行房间安排是正好的，再多一人不仅增加费用，还涉及床铺问题，先生执意邀王科一起，说可打地铺，大家一起挤挤。

我是一路追随着先生成长的，在许多重要的节点和路口，他都像一位家长、一位师长，引我向前，让我平稳渡过。先生一直叮嘱我，办事业，也不要忘记文学，还希望我早日成家让父母放心。先生相继为我的三本诗集写过序和书评，且都收在个人评论集里。我结婚时，先生做的证婚人，现场讲了话。那时年轻，有时说话办事唐突，惹了先生不高兴，他不会当面批评，婉转地通过其他老师表达一点想法，再见面时，还像往常一样对我。有几年先生去北京住了，我每次去北京，总会到家里坐上一阵。师母离世后，先生一多半时间都在济南生活，每次回京前和返回后，都会约一帮师友小聚，他还常到我办公室小坐，微信、电话联系更是经常。最后几年，先生身体大不如以前，但还是不知拒绝地为作者写序、写评，我怕累着他，常劝他不要“接活”了，他笑笑，说累不着，还会告诉我一大串未完成的“作业”名单。

2019年的一天，著名作家郭澄清的儿子、齐鲁医院退休医师郭洪志先生打来电话，告知我先生的病情。我第一时间赶到先生家，先生刚刚治疗结束回家，已不大能长时间走路，每日由保姆按时推着散步、遛弯，但精神状态还好，怕我担心，说是十年的直肠手术有个地方没做好。不久，他就去北京住院治疗了。12月6日，我亲爱的老师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9日晚，我与诗人鲁北一起去北京，住在离八宝山直线距离最近的一家商务酒店，晚上吴先生的同族本家、作家吴文峰也来到这里，我们三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面对北面低沉的夜色，谈论着各自与先生的往事，一晚上没怎么睡，这一夜显得如此漫长。第二天，我们向先生做了最后告别，返程的火车上，我有了为先生编一本纪念专刊的想法，虽然这件事三年后才完成。

我自视是追随先生最长的“私淑弟子”，从先生那里学到了受益一生的东西。先生走后，也总想为先生做点事，在编印先生纪念专刊的后期，我的想法得到了先生子女的支持，接着把这件事告诉了对文艺工作十分支持的沾化区委宣传部李宝玉部长，他的爽快与热情感染了我，第一时间安排人与我对接，陪我去沾化文博中心选择合适的场地。我觉着先生是学者、诗人，一生教书、著书，应该很愿与读者在一起，就选择了在沾化区图书馆设立吴开晋文学馆。先生的子女们在北京整理先生的藏书、照片等捐赠物品，我则与沾化图书馆一起弄设计方案、布展方案，我提议把先生生前用过的书桌、椅子、书柜等用品，移一部分放到馆里，布置成书房的样子，因为子女不方便来济，全权妥托我来到先生在济南的老房子里整理、选取可以捐给文学馆的物品。记得那是先生离世三年后我第一次走进这个熟悉的地方，先把每个房间看了一遍，一切与原来一样，一切又与原来不一样了，我们将先生的一部分书刊、信稿和用过的物品一点点整理。就在先生书桌的抽屉里，我看到了一本上世纪80年代的《诗刊》，封面有怀念母亲几个字，标注的一页有他怀念母亲的那首诗。我还找到了他给《沾化政协文史资料》所写关于其父吴赤云先生的文章，与几位兄长的通信及一篇为家乡古城出书写的序文。没想到，先生少小离家，内心却一直深藏着亲人与故乡。这让我感到欣慰与高兴，能够将先生的藏书、资料、著作一起送回故乡沾化，让其与家乡文化融为一体，不正是这位游子的愿望吗？正是在先生家人、学生、朋友和沾化有关领导的支持下，这件事才办得如此顺利。

2023年10月5日，一年一度的沾化冬枣节期间，吴开晋文学馆举行了盛大的开馆仪式。仪式结束后，我成为文学馆第一位“讲解员”，向来宾讲述着这位沾化游子的道德文章。

(本文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炒股杠杆是啥，山东省散文学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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